“时代的那双眼”新年策划③丨如果新冠带来一点“补偿”,那应该是人们对团结的渴望
面孔回望▲一名接受核酸检测的印度普通妇女
2020年11月11日,全球新增新冠感染者约66.7万人,成疫情暴发以来单日最多。无论欧洲大都市还是印度乡村,没有一个人能在疫情面前置身事外。
对每一个普通人来说,这一年向人们提出了很多问题,但也潜藏着某些通过未来的答案。
我所在的小区业主群,有一种现象:大家经常在群里@邻居,提醒某件事。比如,让楼上邻居小声点,被提醒的人会老老实实表示抱歉。业主群似乎有相当正式、庄严的公共性,如果私聊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冲突。
这是2020年的一大改变:大家开始更多在群里讨论小区的事情,心平气和,不乏让人感动的团结。我有一位师弟在武汉大学做教授,他最感动的事是小区封禁期间,有一阵买菜困难,有邻居在他门把手上挂了一个塑料袋,里面有青椒和花菜,“买多了点,大家分一分吧。”
2020年已经翻篇,人们希望2021能够“全新”,这也不太现实。2020注定让人难忘,我们只有不断回到过去,才能对得起自己这一年所经受的磨砺——对每一个普通人来说,这一年向我们提出了很多问题,也潜藏着某些通过未来的答案。
01人们合唱的歌声里隐含着什么
2020年全球最失落的哲学家应该是韩炳哲。这位德籍韩裔思想家,是当今世界哲学界的活跃人物。2019年,他的几本著作都被引进中国,销量可观,堪称哲学领域的第一红人。在代表作《倦怠社会》的开篇,韩炳哲断言:免疫学时代已经过去,人类进入了后免疫时代。疫情的大流行,让一个理论断言被这样打脸,恐怕在哲学史上都不多见(用弗朗西斯·福山的话说,就是“历史的终结”)。
但是韩炳哲的视角,也有助于我们理解“免疫时代”。对患者进行隔离、治疗,找出病毒予以消灭,这是人类在“免疫时代”获得的基本经验。对抗新型冠状病毒,再次证明这个办法是有效的。隔离不仅是一种防疫手段,对那些被隔离的人来说,也是一种处境。
时代进步了。2003年的非典,隔离的人们只有用诺基亚手机玩贪吃蛇游戏,而在2020年,智能手机保证人们在隔离的时候,可以与外界进行视频通话。看上去,物理空间的隔绝,并没有让人陷入孤单无援的境地,即使对定点隔离单位提供的餐食不满,人们还可以点外卖。
对一个确诊患者或者“密接”来说,隔离并不只是那14天,即便检测报告已经呈“阴性”,他们仍然有可能面对被人群孤立的局面。在防疫过程中,有时候因为恐慌,这种“隔离”的逻辑会被放大。
我们还能记得2020年初,有来自湖北的司机,开着车在高速路上狂奔,无法停下来,因为每个出口都不放行;我们也记得,有河北志愿者在湖北忙了很长时间,回到老家却被阻拦在高速出口——这些极端案例,在媒体报道后都获得圆满解决,它们也成了我们经验教训的一部分。
回首过去,我们也不能过分夸大人群中这种恐慌。2020年春天,当成都一个小区有人解除隔离的时候,小区业主们自发举办了“露天音乐会”,人们通过歌声表达了对团结的渴望。在过去一年,这样的歌声也多次在武汉响起。如果说隔离是面对传染病不得不采取的措施,那么合唱所表达的对团结的渴望,则蕴藏着人类对抗疫情的终极武器。
02“所有人保护一个人”也即“所有人保护所有人”
如果人们最终战胜疫情,代价是每个人在内心的分隔,人与人之间相互猜忌、怀疑和仇恨,这样的胜利,就是另一种“病毒”——那是治好了肺炎,而感染了心灵。人们经常说这次的病毒“非常狡猾”,这是一种拟人化的思维。假如病毒真有思考能力的话,它的一个诉求,必然是要造成“所有人反对所有人”的战争,当“宿主”们各自为战,它才有更好的机会繁衍生息。
隔离与团结,是一种辩证的关系。如何做到物理空间意义上隔离的同时,保持人与人之间的团结,才是最佳的防疫之道。最典型的场面,来自2020年春天最紧张的武汉。大部分小区居民都足不出户,生活物质供应一度出现问题,但是,人们最终创造出了应对之道:相互分享自己的蔬菜和肉,送到邻居门口,在纸条上写下鼓励的语句。这些互助的场景,正常时候是人们无法想象的,它才是人们战胜恐惧和绝望的力量。
团结“战胜”隔离。当个别流调的个人信息在网上传播时,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是不妥的,公安部门也采取了行动。这无疑是“每个人反对每个人”的反面,而是“所有人保护一个人”。在根本上讲,它又是“所有人保护所有人”。当这样的共识形成,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。
03为什么说一个信任的社会更有利于创造繁荣
福山曾在《信任:社会美德与创造经济繁荣》中详细考察了世界主要国家的“信任”和“社会资本”情况。它认为,一个彼此更信任的社会,拥有的社会资本就越多,这样的社会更有利于创造经济繁荣。实际上,对待疫情也一样,不管是抢救病人还是研发疫苗,都离不开这种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和团结。英国第一个注射疫苗的是一位90多岁的老太太,她的勇敢让人佩服,但是也多少反映出英国社会的某种状况:在面对疫情的时候,缺乏足够团结,才需要让这样的老太太挺身而出。
或许福山需要和韩炳哲一样,重新检视自己有关“社会团结”的理论和判断。比如,不同国家的人们为何在抗疫中的表现有所差异?在文化上,两种社会的团结模式,到底有什么不同?如何重新评估个人与社会的关心,从而构建出一种更有利于社会资本发育的机制?2020年提醒我们,“免疫时代”并没有过时,人类的未来,也不再是那种单纯乐观的想象。它是沉重的一击,也是一个警告和提醒。
在很多人看来,2020年过于黑暗了。最有代表性的总结,大概是“告别2020”这样的句子,人们迫切希望它快点结束。但是病毒和麻烦,不会因为新年的到来而自动退却。如果说肆虐世界的新冠病毒还是能为人类带来一点“补偿”,那应该是人们对团结的渴望。
红星新闻特约撰稿人张丰
编辑汪垠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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